在礼士巷八号院的军统女少校原以为，日本人的侦缉队长街头遭到武力袭击、事后肯定会惹来日伪的报复性搜捕。然而从昨晚到今天上午，文城街头竟是出奇的平静，城内没见多出日本兵，也没见增加哨卡对路人实施盘查。
坊间倒是针对昨晚城南有枪声传出以及拉响过警报器议论纷纷，但传言大多数是胡乱猜测，没有多少说到点子上。
最终，王穗花哑然失笑，她明白了：这一袭击事件应该没有在文城日军高层当中引起重视——说到底，汉奸侦缉队长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并无甚高地位，其遇袭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如前些日子、李彦和八路军地工组织联手袭击日本古贺诊所来得大。
再说了，那个孟大脑袋也没死没伤，最多吓了个屁滚尿流罢了。
唯一遗憾的是，朝着侦缉队长开火的不是军统的人，否则，以中央军特务连几名精锐官兵的枪法，断无让嫖妓饮酒之后的孟龙生生还的道理。
带着这样的情绪，王穗花自然还是要大大怪罪那个伪装成绸缎庄掌柜的八路军敌工队长。
所以，当李彦突然登门以及他刚刚从成瑞祥绸缎庄带来了诸多情报，军统女少校起初并不怎么买账：
“那个什么肖队长，必须感谢有你这样够义气的朋友，”王穗花冷嘲热讽地敲打着一大早就登门的部下：“要不然的话，他未必还能看到今天早晨的太阳——堂堂八路军长官，最终和日本人的汉奸特务头子一起死在妓院里，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投桃报李而已，人家肖队长上一次在我们有难的时候，出人出枪帮了我们大忙，军统总不能恩将仇报、把人家乱枪打成筛子吧？”军统中尉淡淡地回应。
两人语带机锋的工夫，刚才蹬着脚踏车赶往杨柳巷一号院的赵木头，在扑空之后也折返回来了。
李彦趁势将特务连长拉进了话头：“赵连长也是有过亲身体会的——破袭文城火车站日军兵站的那次行动，赵连长他们暴露了行踪、被站前广场上的便衣特务和日本兵追杀，当时就是徐旅支队的敌工队长肖俊平带人掩护接应的。”
赵木头点点头表示没错，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开枪掩护他们的、就是眼下在文城潜伏的八路军敌工队。
“肖俊平说，昨晚他跟随孟龙生一起去了市公署后巷的侦缉队治伤——肖队长的肩头中了一枪——侦缉队自己有医务室、还有值班的医生。”
“呃，这倒挺新鲜——孟大脑袋莫不是知道自己有可能挨枪子儿、提前安排了医务室和医生救命？”王穗花饶有兴致地问道。
李彦则称那医务室和医生是为了临时治疗侦缉队关押的犯人的：许多被抓进侦缉队的人，都遭了酷刑，若不及时救治一下，恐怕会出人命。
特务连长赵木头听罢不禁勃然大怒：“他娘的！这帮汉奸孙子欺负自己的同胞比鬼子还狠——要我说，如果咱们接下来继续制裁孟龙生的话，干脆直接打入到他的侦缉队老窝里去干，捎带着把那个什么狗屁侦缉队一把火点着烧了！省得他们祸害无辜百姓！”
军统女少校微微摇摇头：“那可不容易，姓孟的手下目前有三十多号人枪，据说还要扩充。咱们这区区几个人手，如果进到侦缉队里去，就不是刺杀了，而是打仗——而且，小岛正雄的特务机关也在市公署后巷，就和侦缉队斜对门。一旦有事，他们那里的日本特务也会迅速出动支援的。”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李彦再度说起了肖俊平替汉奸侦缉队长的“求情”之举，并详细转述了八路军徐旅支队方面、要肖俊平追查一支神秘日军便衣队的情况。
这顿时引起了王穗花与赵木头的注意。
“日军便衣队？那岂不就是文城特务机关情报班下辖的那一支吗？还有什么好查的……”军统女少校近乎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李彦当即否认：“应该不是，肖俊平已经从侧面向孟大脑袋求证过，按照孟大脑袋的说法，小岛正雄手下的那支日本便衣队，几乎全部都投放在文城城内搞监视，其中就有重点针对咱们军统的——他们叫蓝衣社。”
眼见女上峰和特务连长都没有吭声，军统中尉接着表示：孟龙生的这一说法应该贴谱，毕竟他手下的汉奸侦缉队、平日里是必须密切配合日本特务机关便衣队行动的，因而肯定掌握便衣队的真实行踪。
“难道是当地日军作战部队派出的小股斥候？萩原旅团的？”赵木头若有所思地分析着。
“也不大像，”李彦继续否认：“肖俊平透露，那支神秘的日军便衣队并不向关门山脚下的徐旅支队驻地靠近，正相反，发现他们踪迹的地方往往都是青龙河下游的一些村庄，还有同蒲路沿线——这也正是让人伤脑筋的所在。”
这时，军统女少校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室内踱步，同时语气平缓地说起了一个现象：“我最近刚刚意识到，驻扎文城的日军并没有挂出宪兵队的牌子——这显得有些不大正常。据我所知，包括太原在内，日本占领军所到之处，都是公开挂出宪兵队牌子的，它就相当于是当地的警察局，用来维持治安。”
这一席话触动了李彦和赵木头，他们两个面面相觑许久，终于点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文城虽然没有宪兵队，但小岛正雄的特务机关情报班下辖了一支便衣队，其性质与功能应该是一样的吧。”李彦一边琢磨，一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话不是这么说，”王穗花越发肯定起来：“特务机关是分管当地行政事务的，比如之前被咱们干掉的文城伪市长杨耀康、就是小岛正雄的特务机关一手扶植的。在其他城市以及县城，特务机关与宪兵队都是并列存在，特务机关管辖政务，宪兵队负责治安。”
年轻的特务连长有些不以为然，反驳说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反正小岛正雄指挥的那支日军便衣队平时干的就是宪兵队的勾当。
“所以我才有这个疑问！”军统女少校提高了声调，盯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字一句地强调道：“宪兵队是日军作战以及守备部队常设的编制，濑名师团也罢、萩原旅团也罢，这支部队的宪兵队，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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