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也被厚重的云层吞噬。陆明远踏着积雪覆盖的青石板小径往雨薇阁走去，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寒风掠过庭院，吹动光秃秃的梅树枝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月光穿过云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撒了一地碎银。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梆——梆——"，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陆明远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他的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抬头望了望天色，月已西斜，想必已是亥时三刻。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衣袍下摆扫过积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惊起了栖息在梅树上的一只寒鸦，"扑棱棱"地飞向远处。
穿过月洞门，内院一片寂静。往常这个时候，丫鬟们早该点起灯笼，可今日却黑黢黢的，只有主屋窗棂透出一豆灯火。那灯火在寒风中摇曳，明明灭灭，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陆明远心头一暖，他知道，那是宋雨薇在等他。他的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心跳也随之加速，像是要跳出胸膛。
雨薇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宋雨薇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了一半的暖手套。烛火将她的侧影投在窗纸上，勾勒出一道纤细的轮廓。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积雪压断枯枝的声响，"咔嚓——"，更显得屋内寂静。她的目光不时飘向桌上的更漏，铜制的更漏滴答作响，每一滴水声都像是敲在她心上。
"红袖，"她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为何姑爷还不回来？"
她的手指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帕子上绣着的梅花被她揉得皱皱巴巴。
正在整理妆台的红袖停下手中的活计，手中的象牙梳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轻声道："小姐，老爷今日要考校姑爷学问，怕是还没结束呢。"
她偷偷瞥了眼更漏，又往炭盆里添了块银丝炭，火星"噼啪"作响，溅起几点火星。
宋雨薇抿了抿唇，唇上的胭脂已经被她抿得淡了许多。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立刻钻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她的发髻上簪着的珍珠步摇也随之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半刻钟后，她忍不住又问："姑爷怎么还不回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寒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红袖递上一杯温热的姜茶，茶盏是上好的青瓷，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小姐别急，应该快回来了。"
她看着小姐苍白的脸色，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紧。
茶香氤氲，却抚不平宋雨薇眉间的褶皱。她端起茶盏又放下，茶水溅出几滴，在绣着缠枝纹的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
窗外的梅枝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诉说着她的不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茶盏边缘，指尖感受到瓷器微凉的触感。
又过了半刻钟，宋雨薇突然站起身。绣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泛红的眼眶。镜中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一缕青丝垂在耳畔，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行，我要去找他。"她抓起一件狐裘披风就往门外走，披风上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绣着的梅花仿佛要在寒风中绽放。她的动作太急，带倒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小姐！"红袖急忙拦住，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夜深天寒，您身子要紧..."她的声音里满是担忧，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宋雨薇推开红袖的手，指尖冰凉得像块寒玉："让开。"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眼神坚定得让人不敢直视。
"老爷最不喜人打扰他讲学..."红袖还想再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她的手指绞着衣角，指节发白，显示出内心的挣扎。
"我不管。"宋雨薇已经系好披风带子，丝带在她纤细的手指间缠绕，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他从不会这么晚不回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眼眶微微发红，像是要哭出来，却又倔强地忍着。
她推开门，寒风夹杂着梅香扑面而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院中梅枝沙沙作响，像是也在为她的焦急叹息。月光如水，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雪地上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单。
就在她迈出门槛的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外。
月光下，陆明远长身玉立，肩上还沾着雪花，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的官袍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却温暖的笑容，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娘子，我回来了。"他的声音透过寒风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却让宋雨薇瞬间红了眼眶。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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