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芙接过账册,指尖触到冰凉的纸页时微微一颤。她翻开账页,上面赫然记着她陪嫁的田产被变卖的记录。
她的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林文轩,"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像一潭死水,"今日我便休了你。"
林文轩踉跄着站起来,发冠早已歪斜,几缕湿发贴在额前,显得狼狈不堪。"宋雪芙!"他的声音变调,手指着窗外,仿佛那里站着千千万万指责的人,"自古只有男子休妻,从未有女子休夫的先例!你要成为天下男子口诛笔伐的对象吗?"
宋雪芙身子微微一晃,眼中的坚定出现一丝裂痕。她自幼读《女诫》《内训》,深知此举确实惊世骇俗。
宋知府大步上前,宽厚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他官袍上的云雁补子被雨水打湿,却依然威严庄重。
"雪芙,"宋知府的声音洪亮有力,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为父今日便告诉你,我朝律法从未禁止女子休夫。"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公文,朱红色的官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三年前江宁府判的和离案卷,女子因丈夫宠妾灭妻而主动求离,朝廷照准。"
陆明远站在一旁,儒雅的眉宇间满是凝重。他今日穿着靛青色直裰,腰间悬着一方羊脂玉佩,他轻声对宋雨薇说:"雨薇,去扶着大姐。"
宋雪芙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书案。紫檀木的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幽光。她提笔蘸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休书"二字。笔尖触纸的瞬间,一滴墨汁晕染开来,如同她破碎的心。她的手很稳,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字迹清秀却刚劲有力。
"林氏文轩,薄情寡义..."写到此处,她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休"字上聚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窗外的雨声渐大,仿佛在为她壮声势。写到"永绝夫妻之义"时,一滴清泪落在纸上,与墨迹融为一体,化作一个模糊的水痕。
林老爷子长叹一声,那叹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拄着紫檀木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宋知府面前深深一揖,花白的胡须上还挂着雨珠。
"宋大人,"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老朽教子无方,今日之事,林家愿一力承担。"他转向宋雪芙,老眼含泪,皱纹里刻满了愧疚,"雪芙啊,是林家对不住你..."
宋雪芙看着这位曾经待她如亲女的老人,心中一软。她记得刚嫁入林家时,是这位老人亲自教她看账本,在她生病时派人四处寻医问药。
但当她目光触及林文轩那张狰狞的脸,所有的柔软都化作了坚定。她将休书递了过去:"林伯父,请您过目。"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
林老爷子颤抖着手接过休书,老泪纵横,滴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转头怒视林文轩,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逆子!还不跪下认错!"
林文轩却梗着脖子,脸上的血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父亲!她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林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门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林家的人!"这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便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在休书上时,柳如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如同厉鬼索命。
她不知何时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一道血痕立刻显现,鲜红的血珠顺着瓷片滑落。"林文轩!"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地狱传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陆明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他的折扇精准地击中柳如烟的手腕,瓷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柳如烟瘫坐在地,妆容尽花,再不复往日风情。
宋知府冷冷道:"来人,把柳氏送回柳家。"他看向门外淋雨的衙役,声音威严,"告诉柳老爷,若不好好管教女儿,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柳如烟拖了出去。她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雨势渐小,天边泛起鱼肚白。宋雪芙站在廊下,看着林家父子离去的背影。林老爷子佝偻着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根紫檀木拐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躯。
林文轩则被两个家丁架着,衣衫褴褛,再无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活像一条丧家之犬。
宋雨薇为姐姐披上藕荷色斗篷,细心地系好丝带,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一个易碎的瓷器。"姐姐,"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回屋吧。"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晨光中闪烁着光芒。
宋夫人闻讯赶来,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的对襟衫子,发髻一丝不苟,只在看到两个女儿时才露出心疼的神色。她将两个女儿搂在怀中,温柔地说:"娘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们最爱吃的桂花糕和杏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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