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府站在廊下,负手望着院中摇曳的竹影,声音低沉而威严:"这几日你且安心养病,莫要再劳神。"他转身看向陆明远,目光中带着少有的温和,"三日后放榜,我自会派可靠的下人去看榜,你就不必亲自去了。"
说着,他抬手示意管家上前:"去库房取那支百年老参,再配些上好的川贝,让厨房每日炖了送来。"又转头对陆明远道:"你如今虽年轻,却也不可轻忽了身子。功名虽要紧,但来日方长。"
窗外一阵风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番叮嘱。宋知府最后深深看了陆明远一眼,便转身离去,官袍的下摆在青石板上拖出轻微的声响。
夜半时分,陆明远的高烧又起。他在榻上辗转反侧,额上冷汗涔涔,口中不住呓语:"韵脚......韵脚错了......"
宋雨薇守在榻前,一遍遍用冷帕子为他拭汗。当帕子擦过他干裂的嘴唇时,他抓住她的手腕:"雨薇......我对不起......"
"胡说什么!"她急声打断,却感觉他的手心烫得吓人。
"若我......若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宋雨薇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却只听见一句:"愿为苍生......"
窗外,一弯新月悄然西沉。院中的海棠被夜风吹落几片花瓣,轻轻贴在窗纸上。
药炉上的炭火将熄未熄,宋雨薇添了块沉香木,看着青烟袅袅升起,在室内弥漫开一股安神的香气。这是陆明远平日读书时最爱点的香,说是能静心凝神。
她回头看向榻上昏睡的人,月光透过纱帐,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高烧让他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傻子......"她轻声呢喃,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谁要你拿命去拼......"
沉香的气息渐渐浓郁,与药香交织在一起,在静谧的夜里氤氲开来。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悠长而寂寥。
东方将白未白之际,陆明远的高烧终于退了。宋雨薇靠在榻边打了个盹,被窗外早起的雀儿惊醒。她急忙去探他的额头,触手已是一片温凉。
"雨薇......"他突然睁开眼,声音嘶哑却清晰,"我梦见......自己落第了......"
她鼻子一酸,强笑道:"胡说,你的文章怎么会......"
"但我不后悔。"他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若重来一次,我仍会......"
"闭嘴!"宋雨薇突然红了眼眶,"谁要听你说这些!"她猛地站起身,却不小心碰翻了案头的药碗。
两人同时愣住了。
晨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僧人早课的钟声,一声声荡开在黎明的空气中。
陆明远忽然笑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你看,连老天都......"
"不许说!"宋雨薇扑过去捂住他的嘴,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我不要你当什么案首,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的唇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呼出的气息温热。晨光中,她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比星辰更亮,比旭日更暖。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清河府衙,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府学照壁前早已人头攒动,有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翘首以盼,有青衫学子紧张地攥着衣袖,还有小贩趁机兜售茶水点心,吆喝声此起彼伏。
陆明远站在人群外围,脸色仍有些苍白。他身着月白色直裰,腰间悬着一枚青玉平安扣,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宋雨薇站在他身侧,一袭藕荷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却衬得她肤若凝脂。她手里捏着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时不时踮起脚尖张望。
"明远,你紧张吗?"她侧过头,一缕青丝随风拂过脸颊。
陆明远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不紧张。"
府衙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两名身着皂衣的衙役抬着大红榜文走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宋雨薇拽着陆明远的袖子往前挤,绣鞋不小心踩到他的衣角,差点绊倒。陆明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衫传来温度。
"小心些。"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当大红榜文完全展开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将"陆明远"三个鎏金大字照得熠熠生辉。
"案首!"宋雨薇惊呼出声,杏眼里盈满惊喜,"明远你是案首!"
陆明远怔住了。他望着自己的名字,喉结微微滚动。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在月光下苦读的身影,看见岳父严厉的目光,看见妻子夜夜为他留的那盏灯。
"我考上了。"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发颤。
巳时三刻,清河府衙正堂。
十名上榜学子按名次排列,陆明远立于最前。他今日特意换了身崭新的靛蓝色直裰,腰间玉带上悬着宋雨薇亲手绣的香囊。堂上檀香袅袅,宋知府端坐案后,身着绯色官袍,胸前补子上的云雁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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