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踏着青石板路回到陈太傅府邸。夕阳的余晖将整条街巷染成橘红色,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光影中泛着暗沉的光泽,像一排排凝固的血珠。门房见他回来,连忙推开侧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陆公子回来了,"门房恭敬恭敬拱手,"太傅正在书房等您。"
穿过三进院落,沿途的灯笼次第亮起。陆明远注意到回廊拐角处新摆了几盆金桂,浓郁的甜香在暮色中浮动,与书房飘出的檀香交织在一起。
书房窗纸上映出一个伏案疾书的剪影,檐下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
"进来。"听到脚步声,陈太傅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在批阅一份奏折,手中的紫毫笔在宣纸上划出遒劲的痕迹。
陆明远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带进一缕微凉的秋风。檀木书案上摆着一盏温着的君山银针,茶香氤氲,在烛光下升腾起袅袅白雾。
"人送走了?"陈太傅终于搁下笔,抬头问道。他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还没有。"陆明远在对面坐下,声音有些沙哑。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上沾着些许尘土,"学生已经托了南下的商队,下午就送他到扬州养病。"
陈太傅微微颔首,伸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茶水注入杯中时发出悦耳的声响,热气在烛光下形成朦胧的雾气。"你可知那赵明诚是什么来头?"
陆明远接过茶盏,瓷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低头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轻声道:"听说是赵家旁支的庶子。"
"不止如此。"陈太傅轻啜一口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放下茶盏时,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赵家是百年望族,赵明诚的生母只是个通房丫头。"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指腹与瓷器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孩子五岁时,因天资聪颖被嫡母看中,过继到名下。"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陈太傅的脸忽明忽暗。书房角落的铜壶滴漏发出"滴答"的水声。
"可笑的是,赵明诚过继后不到一年,那位三年未孕的嫡母突然有了身孕。"陈太傅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次年便生下了嫡子。"
陆明远握紧了茶盏,指节泛白。他想起李肃那间漏风的茅屋,和赵明诚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胸口像堵了块石头。
"自那以后,赵明诚在赵家的处境..."陈太傅摇摇头,花白的鬓角在烛光下泛着银光。他抬手捋了捋胡须,手指微微颤抖,"直到他被白圭收为弟子,境况才略有好转。"
"白圭?"陆明远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可是那位着《文心雕龙注》的白先生?"
"正是。"陈太傅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白圭为人清高,能被他看中,足见赵明诚确有真才实学。"他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封信。
陆明远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即便如此,他也不该纵容手下将李肃打成重伤!"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陈太傅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将信缓缓推到他面前。信笺用的是上好的宣纸,边缘裁得整整齐齐。"这是今早白圭派人送来的。"
陆明远展开信笺,一股淡淡的松烟墨香扑面而来。信上字迹瘦劲清峻,力透纸背:
「太傅钧鉴:
闻门下陆生与劣徒明诚有所龃龉,不胜惶恐。明诚性偏激,然非大恶之徒。乞容当面陈情,以解误会。
白圭顿首」
"白先生竟亲自说情?"陆明远难以置信地抬头,眉毛高高扬起。
陈太傅轻轻捋须,银白的胡须在烛光下闪着微光:"白圭一生清高自持,能让他低头求情的弟子..."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明远,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恐怕没那么简单。"
秋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陆明远盯着信纸上那几行字,思绪万千。他想起李肃咳血的模样,又想起赵虎那嚣张的嘴脸,胸口怒火翻腾。
"老师的意思是..."陆明远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认为,"陈太傅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他坐直了身体,脊背挺得笔直,"你该亲自去见见这个赵明诚。"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这是他的住处,不在赵府正院,赵府嫡母在赵明诚十四岁就把他赶到偏院,偏院开了一个门,不准他从正门出入。"
陆明远接过纸条,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字迹,眉头紧锁:"赵府偏远的院子?"
"据说只有一个小厮伺候,"陈太傅轻声道,声音压得很低,"屋内全是书籍。"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陆明远就按着陈太傅给的地址,来到了赵府西侧的一处偏院。晨雾笼罩着整个街区,给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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