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的黎明是被号角声刺破的。
萧夜立于旗舰"定远"号的艏楼上,看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七百艘战船。咸涩的海风掀起她猩红披风,露出腰间那柄尚未开刃的玄铁剑——这是三日前赵桓在太庙亲手所赐,剑鞘上"破浪"二字还带着鎏金的余温。
"禀都督,巳时潮位最高。"水师副将王焕踩着湿滑的甲板走来,手中罗盘指针正指向巽位,"但西南方云色发紫,怕是..."
"按原定时辰启航。"萧夜截断话头,手指无意识抚过剑柄上缠绕的金丝——那里有个不易察觉的凹痕,是赵桓试剑时在玄武岩上磕出来的。
港内突然响起连绵的鼓声。雾气散处,露出海岸线上黑压压的军阵。十万远征军铁甲反射的冷光,将整个海湾染成了青灰色。萧夜眯起眼睛,在密密麻麻的军旗中准确找到了那面绣着金色螭吻的帅旗——赵桓竟比预定早到了半个时辰。
祭天台是用三百艘平底船临时搭建的浮岛。赵桓身着玄色冕服立于中央,十二旒玉藻在他眉宇间投下细碎光斑。当萧夜乘小艇抵达时,礼官正将青铜爵中的血酒倒入海中。浓重的铁锈味混着海腥气扑面而来,她看见祭品除了惯例的三牲,还有一具阿拉伯战船模型——用真实的敌舰残骸拼接而成。
"朕今日不祭天地,只祭沧海。"赵桓的声音混着潮声传来。他接过侍从捧上的鎏金弓,一箭射断十丈外飘荡的绸带,露出后面巨幅的《西征路线图》。"三年前我们在这片海域惨败,现在——"弓梢突然指向萧夜,"请水师都督为将士们展示破敌之策。"
萧夜单膝触地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渗入护膝——祭台木板缝隙间竟渗着血水。她不动声色地起身,佩剑在船板上敲击三下。远处立即传来绞盘转动的闷响,五艘新式福船缓缓转向,露出侧舷蜂窝状的发射孔。
"霹雳炮改良型,射程三百步。"萧夜话音未落,随着一连串爆竹般的炸响,对岸礁石群腾起数十朵橘红火花。观礼人群中爆发惊呼,几个波斯商人打扮的观众突然低头记录什么。
赵桓唇角微扬:"听闻都督还准备了惊喜?"
军械官抬上蒙着红布的器械时,萧夜注意到赵桓冕服下摆沾着泥点——从临安到泉州快马也要五日,他定是昼夜兼程赶来。这个念头让她解说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连发弩机,一次装填可射十二支破甲箭。"
演示时意外突发。某个机括卡死导致弩臂突然横扫,三支脱弦的箭矢直射祭台。萧夜旋身拔剑的动作快过思考,"破浪"剑在空中划出三道银弧,箭杆整齐断落在地。她落地时发现自己的后背紧贴着赵桓胸膛,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心跳的频率——竟比正常还慢两拍。
"好剑法。"赵桓呼吸拂过她耳际,同时精准地接住了从她剑穗上震落的玉扣。那枚羊脂玉上阴刻着星图,是萧夜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祭典继续按流程进行,但萧夜注意到赵桓始终摩挲着那枚玉扣。直到她跪接虎符时,掌心才被悄悄塞回带着体温的玉石,同时多出一截冰凉的东西——是半块青铜兵符,断裂处还带着新鲜的锉痕。
子时的"定远"号安静得能听见海浪拍打船体的闷响。萧夜独自在舱内擦拭铠甲,突然听见头顶甲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按剑的手倏然松开——这略显拖沓的步调,是赵桓思考时特有的节奏。
"陛下竟学宵小夜探?"萧夜推开舱门时,海风卷着细雨扑面而来。赵桓正倚在船舷边,未戴冠冕的发丝被吹得凌乱,手中提着的琉璃瓶里晃动着琥珀色液体。
"从鸿胪寺少卿那缴来的大食国酒。"赵桓晃了晃瓶子,液体在月光下泛起奇异蓝光,"说是用海底火山口的什么藻类酿制。"
他们并肩走向船艏。这个角度能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军港,七百艘战船桅杆上悬挂的灯笼,宛如倒映在海面的星河。赵桓突然指向最远处几艘体型怪异的战舰:"你果然改造了楼船。"
"加了水密隔舱和旋转炮台。"萧夜接过酒瓶抿了一口,液体滑过喉咙时像吞下一团火,"如果三年前有这些......"
"孟琨将军就不会失去右腿。"赵桓接完下半句,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液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颌线滴在萧夜的手甲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这酒竟能腐蚀金属。
萧夜猛地夺回酒瓶:"有毒?"
"是强酸。"赵桓笑着用袖子擦嘴,布料立刻被蚀出几个小洞,"但大食人往里面加了特殊药材,对血肉之躯无害。"他忽然抓住萧夜手腕,将她戴着护甲的掌心按在自己胸口,"感觉到了吗?心跳在加快。"
隔着冰冷的铁甲,萧夜确实触到越来越急促的搏动。她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按住。赵桓眼中跳动着比酒液更炽热的光:"当年在明州港,你说要造能横渡大洋的船。现在船有了——"他转向浩瀚的南海,"我要你带回的不仅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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