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把残页往灶台上一搁,翡翠镯烫得腕子发红。
她摸出张皱巴巴的信纸,蘸着锅底灰往纸上拓——陈师傅说戴墨镜的要找十年前的货单,那便给他们喂点真真假假的饵。
"小满。"她喊来蹲在门槛剥花生的小丫头,"把这纸片子拿到镇东照相馆,翻拍五份。"又塞给顾小满半块烤红薯,"跟王师傅说,多洗两张模糊的,边角抹点泥。"
顾小满咬着红薯点头:"姐要当戏文里的女诸葛?"
"女诸葛要吃饭。"苏檀捏她小辫,"再去代销点买包红糖,跟李婶说,苏知青手里有份老名单,谁想买,带够粮票来谈。"
风声传得比山雀快。
头天晌午,村东头张婶端着腌菜缸跟人唠:"苏知青灶底下挖出来的,能换半车白面呢!"第二日,挑粪的赵大爷蹲田埂抽烟:"我瞅见她往县邮局跑了三回,指不定寄名单去省城了。"
第三日傍晚,村西头的老槐树下来了个穿蓝布衫的,拎着两斤点心打听苏檀住处。
苏檀开了门,看他袖管沾着机油——县运输队的修理工,上月帮顾沉砚修过三轮。
她端出粗瓷碗:"要茶?
自家晒的野菊花。"男人喝了两口,问:"听说你有份名单?"
"五斤粮票看一眼,二十斤买半张。"苏檀掰着手指头,"全买的话...得五十斤。"
男人摸出皱巴巴的粮票,苏檀扫一眼:"假的。"她把票子拍回他掌心,"县粮站去年换的水印,你这张还是老版。"男人脸色一白,扛起点心匣子跑了。
第四日午后,日头正毒。
苏檀在灶屋熬野莓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抬头见个穿灰中山装的站在篱笆外,墨镜压得低,鼻梁上有道白印——是刚晒过太阳的痕迹。
"苏知青?"男人摘了墨镜,眼尾有道细疤,"我是省档案馆的,来整理下乡知青档案。"
苏檀擦了擦手:"屋里坐。"她舀了碗灵泉水泡的野菊花茶,递过去时故意碰翻茶碗。
男人本能去接,袖口滑到手腕——内侧一道月牙形疤痕,泛着白,是子弹擦过的旧伤。
"清道夫小组的?"苏檀把碎瓷片扫进畚箕,"三年前在云岭剿匪,你们队里的王队长,左腕也有这么道疤。"
男人瞳孔一缩,手往怀里摸。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顾沉砚带着三个民兵撞开院门,军靴碾得青石板响:"搜身。"
民兵按住男人时,他怀里掉出叠粮票——足有两百斤,还夹着封密函。
苏檀捡起来,信纸边角印着"省革委"的红章,落款是"周明远"。
她认得这个名字,是省革委副主任家的小儿子,上个月刚在报纸上登了批判资产阶级的文章。
"想拿粮票换名单?"苏檀把密函往桌上一摔,"你们以为我在等你们来拿?"她踮脚凑近男人耳边,"其实我在等你们,把尾巴露出来。"
顾沉砚扯过麻绳捆人,男人突然冷笑:"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查?"他盯着苏檀腕间的翡翠镯,"那名单要是真的,早被烧成灰了——"
"带下去。"顾沉砚搡了他一把,"关牛棚,明儿送县局。"
夜风吹得窗纸沙沙响。
苏檀搬来梯子,从房梁上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真正的账本副本,还有半张没拓完的残页。
她把纸页重新塞回梁缝,转身时翡翠镯又烫起来。
牛棚方向传来一声闷哼。
她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山影,听见顾沉砚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县局老张说明儿来提人。"
"提吧。"苏檀拢了拢衣领,"但他嘴硬得很。"她顿了顿,"审的时候...可能得费点劲。"
顾沉砚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子在暗处明灭:"他越硬,尾巴露得越全。"
月光漫过篱笆,照见牛棚里那男人正盯着手腕的疤,喉结动了动,把后半截话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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