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具尸体时,她手里攥着一本1912年版的《爱伦坡诗选》。书脊上烫金的乌鸦图案沾着血迹,像只被掐住脖子的活物。
林晚秋的手指刚触到封面,太阳穴就炸开细密的刺痛。这是她从母亲那里继承的怪病——只要触碰死者生前频繁接触的物品,就能看见零碎的记忆残像。此刻她眼前闪过摇晃的书架、滴着水的雨伞,还有一双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眼睛。
“又是瞳孔符号。”刑警沈砚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掉在死者脚边的金属书签。菱形纹路里嵌着极小的瞳孔图案,和三个月内第三起命案现场的标记完全一致。死者叫苏明雪,大二学生,也是“问竹斋”旧书店的常客。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口袋里的铜钥匙,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钥匙柄上同样刻着菱形纹路。三年前母亲在仓库猝死,死时怀里抱着本被撕去封面的《吉尔伽美什》,现场也有一枚这样的书签。
“林老板,这姑娘最近常来借什么书?”沈砚的声音打断回忆。我望向店内陈旧的胡桃木书架,苏明雪总在三楼地方志区徘徊,借走的多是清末民初的县志和游记。上周她曾抱着本1872年的《申江胜景图》来找我修补,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十六铺码头,槐叶纹陶瓶”。
当晚打烊前,我在旧书堆里发现本被撕去封面的《楚辞》,内页有用柠檬汁写的密文。火烤之后浮现出几行坐标和日期,最新的标记正是三天前的十六铺码头。母亲去世前半年,也曾频繁在旧书中留下类似的密文。
暴雨在午夜砸向青瓦时,我撑着印着墨竹的油纸伞站在十六铺码头。潮湿的江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往江里抛洒什么。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我看见木箱上刻着和书签相同的瞳孔符号。
“你母亲当年不该打开那个陶瓶。”男人转身时,手电筒光映出他左眼角的红色胎记。我认出他是常来店里买古籍的收藏家周明修,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吉尔伽美什》正是他寄卖的书。“瞳孔组织在寻找宿主,你以为那些死者是被谋杀?他们是自愿把眼睛献给古籍里的东西。”
周明修从风衣里掏出个青铜小瓶,瓶身上的槐叶纹让我想起苏明雪信纸上的字迹。当他拔掉木塞的瞬间,我后颈突然传来被注视的灼痛——那是母亲葬礼那天也有过的感觉。记忆碎片突然不受控地涌来:十二岁的雨夜,母亲在仓库对着陶瓶念诵楔形文字,瓶中渗出的黑雾里浮动着无数瞳孔。
“你母亲想毁掉瞳孔组织,所以他们让她成为第一个容器。”周明修的声音开始模糊,我看见他的眼球正被黑色纹路侵蚀,“现在轮到你了,那些旧书里的眼睛...从来都在看着活人。”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周明修突然惨叫着跪倒在地。他手中的陶瓶正在裂开,黑雾中翻涌的瞳孔竟和旧书里的油墨文字一模一样。我摸向后颈,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的菱形纹路——和母亲当年尸体上的尸斑形状分毫不差。
沈砚带着警员冲进仓库时,我正对着母亲遗留的铜钥匙发呆。钥匙突然在掌心发烫,我看见钥匙孔里闪过苏明雪的记忆:她在旧书店三楼移动某本县志,露出暗格里的陶瓶,瓶身刻着和书签相同的瞳孔符号。而在更深处的记忆里,母亲临终前塞给我钥匙时,背后的阴影里浮动着无数由文字组成的瞳孔。
“林晚秋!”沈砚的呼喊惊醒了我。他手中的证物袋里装着从周明修身上找到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槐叶纹陶瓶在问竹斋三楼暗格,瞳孔组织需要第七个宿主。
我走向三楼的脚步突然顿住。母亲死亡当天,我曾在暗格附近捡到半张纸片,上面画着七只眼睛,第五只眼睛周围打着红叉——和苏明雪尸体上的尸斑位置完全一致。而今天,正是第七个死者出现的日子。
当我转动暗格里的陶瓶时,整面书架突然发出吱呀轻响。露出的密室里,七个槐叶纹陶瓶整齐排列在石台上,第五个陶瓶已经碎裂,瓶中残留的黑雾正顺着地面的刻痕流向墙角的铁盒。我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铁盒上用楔形文字写着:晚秋,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记忆。
警灯的红光穿透雨幕时,我打开了铁盒。里面是本破旧的笔记本,母亲的字迹在第一页洇开:“瞳孔组织寄生在古籍里,通过文字侵蚀人类记忆。他们会伪造记忆碎片,让宿主以为自己在完成使命...”
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她死亡前一天,写着:“第七个陶瓶在问竹斋地下室,钥匙藏在《爱伦坡诗选》的乌鸦浮雕里——那是晚秋父亲留下的书。”
我突然想起苏明雪死亡时攥着的那本诗选,踉跄着冲下楼。潮湿的手指抠开乌鸦浮雕,金属钥匙掉在地上的声音混着沈砚的惊呼。当我捡起钥匙时,后颈的灼痛达到顶峰,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记忆:母亲在密室刻下楔形文字、苏明雪在暗格放置陶瓶、周明修在江边抛尸...还有某个暴雨夜,年幼的自己站在仓库门口,看见母亲对着陶瓶流泪,而陶瓶上方的黑雾里,浮动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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