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扬,提笔蘸墨,笔尖悬于纸上,略一沉吟,随即落笔——
“德者,政之本也。北辰不动,而众星拱之;君德不移,而万民归心……”
他的字迹清隽工整,行文如流水,笔锋转折间透着沉稳力道。写到酣畅处,他不自觉地挺直腰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写到《尚书》题时,他想起前几日与老师陈老夫子论政,陈老夫子曾言:“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他心念一动,将此见解融入文章,笔下更添深意。
午时将至,衙役送来简单的饭食——一碗清粥,几块炊饼,一碟咸菜。陆明远这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匆匆咽下几口,便又伏案疾书。
"铛——"钟声响起,考官高喝:"收卷!"
陆明远搁下毛笔,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手腕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指节处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白。他揉了揉太阳穴,将答卷恭敬呈上,缓步走出明伦堂。
夕阳西斜,贡院外人声鼎沸。
陆明远刚踏出门槛,便被刺目的阳光晃得眯起眼睛。他抬手遮在额前,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一声清脆的呼唤穿透嘈杂——
"明远!这里!"
循声望去,只见宋雨薇站在宋府马车旁,一袭淡青罗裙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白玉兰簪固定,耳垂上坠着两颗小巧的珍珠,随着她挥手的动作轻轻摇晃。
陆明远心头一暖,快步走去。还未开口,宋雨薇已一把拉住他的手。她的手指纤细柔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手怎么这么凉?"她眉头紧蹙,将他的手拢在掌心轻轻揉搓。陆明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确实冰凉得不像话。
宋雨薇不由分说地从丫鬟翠儿手中接过紫砂壶,倒出一杯参汤。热气氤氲中,她小心地吹了吹,才递到他唇边:"慢些喝,小心烫。"
温热的参汤入喉,带着淡淡的甘甜。陆明远感觉一股暖流自胃腑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题目还算顺手,"他轻声道,"只是写得久了,手腕有些酸。"说着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右手腕。
宋雨薇眼睛一亮,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那两题你都与我讨论过!父亲今早还特意去贡院巡视,我看分明是担心你。"
上了马车,宋雨薇立刻取出一个绣着青竹的软垫让他靠着,又从暗格中端出几样点心:松子糕、桂花糖、杏仁酥,都是他平日爱吃的。
"先垫垫肚子,"她柔声道,见他面色疲惫,便挪到他身侧,伸手为他揉捏肩膀,"六个时辰不歇息地写,肯定累坏了。"
陆明远闭目享受她的照料,鼻尖萦绕着妻子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他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写到'克明俊德'时,我想起你曾说'明德之道,始于修身',便将此意融入文中。"
宋雨薇惊喜地睁大眼,杏眸中闪着细碎的光:"真的?那考官看了一定会欣赏的!"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提神的薄荷膏,我特意让李大夫配的。"
她蘸了一点膏体,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太阳穴上。清凉的触感让陆明远舒服地叹了口气。宋雨薇的手法很轻,像是怕弄疼他似的,一点一点打着圈按摩。
马车缓缓行驶在清河府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陆明远透过纱帘,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卖糖人的小贩正在收摊,茶楼里传出说书人的声音,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巷口。
马车驶入宋府大门时,天色已暗。府内处处点着灯笼,将庭院照得通明。
刚踏入内院,一阵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宋雨薇笑道:"我让厨房做了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还有你最喜欢的莼菜羹。鲥鱼是今早才从江里捞的,鲜得很。"
正说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宋源负手而立,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他今日穿着家常的藏青色直裰,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比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随和。
"考得如何?"宋源语气平淡,但陆明远注意到,岳父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陆明远恭敬行礼:"回岳父大人,'为政以德'一题,小婿从'北辰喻君德'入手,引申至'风行草偃'之意;'克明俊德'则着重阐发'明德亲民'之理。"
宋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只是淡淡道:"嗯,先去沐浴更衣。"说完转身回房,但陆明远瞧见他唇角微扬。
浴房里,热气蒸腾。陆明远褪下衣衫,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流漫过肩膀,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全身肌肉都紧绷得发疼。
"公子,要添热水吗?"小厮在门外轻声问道。
"不必了。"陆明远摇摇头,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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